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展开巴金与萧珊
在萧珊生命的最后几年,可谓备受摧残。她整天处于对丈夫的担惊受怕之中。1972年夏季,萧珊死于肺癌。临终前巴金没能赶到她的床前,她的葬礼也很冷清。萧珊的死,是巴金性格的一个转折点。如果说巴金可以对一切横加的事端均可以沉默待之,那主要是他背后的萧珊,温情可以疗伤,温情可以洗去屈辱。一旦这个温情失去了,他已经看不到后背上被人涂鸦的东西了。夫妻之间,即便在易帜后的岁月里也有大量信件往返,至今还保存有近四百封之多。1956年12月8日,萧珊寄给出差在外的巴金的信里就说:“告诉我多一些,让我也可以追随你遥远的眼睛。”而巴金在《怀念萧珊》里,刻意提到了马克思夫人燕妮的那双明眸……这都不是偶然。
1972年,李小林已经怀孕。一天,大家谈到了一些伤感的事,何洁指着她的肚子说:“宝宝快点出生吧,好为家里分担一点事情!”话一出口,小林的眼泪就下来了,何洁也哭,但大家立即止住了声音。她们不敢再哭,一哭的话巴金就控制不住了。何洁确实咬牙止住了哭泣。李小林说,记得母亲逝世时,爸爸一直见到萧珊的灵床推出来了,他五官挪动,真是想捶胸顿足地痛哭一场,但也憋住了。何洁觉得,巴金的抑制力到了惊人程度。
她看到一个五斗橱顶部放着一个坛子,那是萧珊的骨灰。巴金颤巍巍地站在一个小凳子上用抹布去擦拭。何洁抢过抹布说我来擦。巴金轻声说:“我来,我来,我每天都要擦一遍!”
他的动作极慢,一遍一遍地擦,坛子光洁如新,反射着室内的灯光,也把巴金的身影印在上面。他擦拭了足有十几分钟,好像觉得累了,又伸腰站了一会儿才从小凳子上下来,一言不发地凝视着骨灰,他没有流泪。但镜片灰蒙蒙的,何洁看不清他的眼睛!
何洁后来才知道,萧珊固然患有癌症,但在发病前,作协一批人到巴金家里抄家,萧珊跑到三楼上与之发生争执,她被人猛推了一把,顺着楼梯滚下了三楼。当夜萧珊就便血了。
知道何洁要回去了,巴金拿出一些工业券和副食品票证,让何洁去买些内地紧俏的服装、食品,何洁拒绝了,因为她身上根本没有钱。巴金觉得奇怪,最后叫女儿买回一大盒奶糖送给何洁。何洁一直不敢向巴老提到自己的婚姻,害怕再让老人增加不必要的压力。她鼓起无数次勇气,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她只是说,自己的丈夫是一个老家的工人。巴金点头,那就好,那就好……
当时巴金就睡一张小床,但他每天休息之前,总是在床边要再铺一张小床,床单、枕头均是他亲自打理。巴金说:“儿子在外地,万一他突然从回来了,就可以休息了。唉,儿子……”
听说沙汀患了神经衰弱症,巴金十分关心,详细询问过程,授意何洁与李小林去静安寺给沙汀购买了谷维素等不少药品,何洁带回成都亲手交到沙汀手上。文学与亲情,是巴金感知世界的窗口,也是唯一的窗口。
为了让暮气沉沉的家里有一点生气,何洁又为巴金唱戏,《情探》《考红》《归舟》,一个接一个。这是怎样一种演唱啊。还有一九五七年第一次在武康路一一三号放声高歌那种气韵吗?那是一种带着泪声的演唱,小林夫妇在一旁拍手叫好。巴金静静听着,他低垂着头,偶尔抬起头来,看看何洁,渐渐地眼神里泛起了锦江的波涛……
何洁知道,巴金伯伯顺着乡音回家了。
一个人虚弱到无力把痛苦“拧成一股绳”而扔出体外,那就只好把痛苦收拾好,堆成一堆柴,寄放行李一样放置到能够承担得起的部位。
一个虚弱的人抱着痛苦取暖,倒在命运的十字街头。但是,像种子那样信仰头顶的星光。
将所有的梦蜷缩如种子,将所有的锈在刃口上打开,艳帜高涨,只要它们尚未被厄运磨灭,那就无须回到土地与熔炉。它们在那里,运行如云的命运,就可能看到大地上的阴影,终于出现了缺口!
为了彻底摆脱烦恼,一如巴金曾经所言:“我不需要悼词,我都不愿意听到别人对着我的骨灰盒讲好”,“请让我安静”。 巴金逝世七天之后,二OO五年十月二十五日,巴金家人将巴金和萧珊的骨灰一起撒向大海。